【文／何宏儒（中央社駐新德里記者）】
家住南德里，30歲的拉曼和26歲妻子桑吉塔，育有5歲小孩拉基娜。總愛穿深色襯衫、牛仔褲的拉基娜理平頭，個頭跟同齡男孩相當。若非有個女孩的名字，還真會讓人搞錯她的性別。
拉曼是我認識許久的印度友人。我問他怎沒讓女兒做時下北印女孩最常見的安娜卡麗（anarkali）傳統服飾裝扮，卻讓她外表看來活脫脫是個男孩樣？他當時沒認真回答，我後來自己找到答案。
三不五時到拉曼家串門子的我，前陣子才發現桑吉塔胖許多，且越來越胖。拉曼證實，結婚六年的兩人即將迎接第二個寶寶。他日前「酒後吐真言」，喜孜孜地跟我「爆料」一個讓他家庭為之雀躍的消息。
「是男的，我偷偷帶桑吉塔去驗了，預產期12月初。」拉曼鬼鬼祟祟地說，「這事我沒跟別人提，是好朋友才說的，你可要保密啊！」我點頭稱是。
防墮女胎 嚴禁胎兒性別鑑定
為保護消息來源，這裡所有的人名都不是真實的。
為遏止墮女胎歪風，印度政府1996年立法禁止產前診斷技術遭誤用做為胎兒性別鑑定。依《產前診斷技術法》，替人執行胎兒性別鑑定的醫生將遭判三年徒刑；求診民眾則判五年徒刑。
由於胎兒性別鑑定實在太敏感，拉曼跟我解釋他跟太太如何費盡千辛萬苦才完成這超級任務。
首先他得跟相同種姓的熟悉友人打聽誰有門路；接下來他秘密接觸相同種姓的中間人。跟醫生約定時間後，夫妻倆在中間人引路下，從哈雅納（Haryana）省老家開了大約150公里的車，到毗鄰的旁遮普（Punjab）省某鄉下「看診」。
別以為這事可一次搞定。因給人執行胎兒性別鑑定風險太高，拉曼說他們第一趟「門診」猶如「面試」，畢竟醫生總得先確定「病人」是不是當局派來臥底的！身分確認後一週，第二次「門診」才執行鑑定。
報告出爐後，他開心至今。拉曼的反應可能已說明夫妻倆讓女兒拉基娜穿男裝、剪平頭的原因。
富裕高知識分子 愈可能選擇性墮胎
新德里非政府組織社會研究中心（Centre for Social Research）主任蘭加娜‧庫瑪瑞（Ranjana Kumari）說，普遍而言，印度是個偏好男孩的社會。時至今日，許多城巿中產階級還在做胎兒性別鑑定。
當然，若上述鑑定結果非拉曼所期待，根據對他們的瞭解，我不認為這對擁有大學學歷的年輕夫妻會選擇墮胎。不過研究證明，印度就是一個偏好男嬰的社會，這跟種族、宗教、城鄉、年齡無關，也絕非低知識階層才墮女胎。
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團隊2011年在英國醫學雜誌《刺胳針》（The Lancet）發表研究指出，1980到2010年間，印度估計有高達1,210萬女胎遭選擇性墮胎。
這研究指出，1991、2001、2011年印度人口普查結果，分別顯示六歲以下女童約較同齡男童少420萬、600萬和710萬人。男女童比例自1990年的100比90.6，2005年變為100比83.6。
同時，富裕程度前20%的家庭，男女童性別比為100比75；母親至少受過10年教育的家庭，甚至只有100比70。
團隊認為，這些數字突顯富裕而高教育程度家庭更容易選擇新生兒性別，也有能力規避法律。尤其首胎生男的家庭中，第二胎的男女童比例差距不大；但首胎生女的富裕又高教育程度家庭，第二胎會對女胎選擇性墮胎。
新德里非政府組織JAGORI（意為「覺醒啊，女人」）主任桑妮塔‧達爾（Suneeta Dhar）指出，在父權體制下，女孩婚後就走入另一個家庭、不撫養自己的父母，她們因此被視為娘家的過客和賠錢貨，毫無地位可言。
為求得子 出現畸形社會現象
人口性別比例也充分反映印度家庭普遍重男輕女的畸形趨勢。據2011年人口普查結果，印度全國人口男女比例為100比94。這比例在哈雅納省為100比87.7，毗鄰的聯邦屬地昌迪加爾（Chandigarh）巿為100比81.8，差異為全國最大。
印度家庭「只要男」的現象可以冷血到什麼程度？
南印安德拉省（Andhra Pradesh）昆都（Guntur）巿的謝赫．慕尼（Sheikh Munni）去年3月10日被丈夫和公公、婆婆拿鐵棍痛打，他們逼她墮掉腹中六個月大的胎兒。這是謝赫．慕尼第六度懷女胎。
報導說，謝赫．慕尼跟丈夫育有兩名女兒。她先前有兩胎在夫家逼迫下給墮掉了，產下的另一名女嬰則遭溺殺。而夫家之所以這麼做，因為他們相信密教預言謝赫．慕尼「七度懷胎必得一子」。
謝赫．慕尼的丈夫和公婆後來遭逮繫獄，但她還是很擔心兩名女兒的安危。
衛生與家庭福利部發表的報告給這畸形社會結構下了註腳，「選擇性墮胎在受父權全面影響的印度長遠歷史中，根深柢固」。
我問拉曼明年是否再拚第三胎？他斬釘截鐵說不。那麼，若第二胎鑑定結果還是女兒，選擇是否不同呢？這回，他遲疑了。（完）
【更多精彩內容請見《全球中央》2013年10月號；本文由《全球中央》雜誌授權刊載，未經同意禁止轉載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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