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／李翠卿】
我第一眼，就愛上她了，」藝人宋達民談到與女兒寶妹「初次會面」的那一刻，滿臉都是幸福。
寶妹是宋達民、洪百榕夫婦的第二個孩子。宋達民坦承，老大小寶出生時，他還沒有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，第一次跟兒子見面，他哭了，「但不是感動到哭，我是手足無措被嚇哭的！」老二寶妹出生時，他也哭了，但這一次的眼淚，可就真的是感動的淚水了，「在我心中，她像個天使。」
洪百榕說，寶妹從小就是健康寶寶，個性又爽朗隨和，用老一輩人的形容詞來說，是個「很好養」的孩子。原以為，寶妹一定可以無災無病的順利成長，沒想到，這個向來健康的小天使，竟然是一個有聽損的天使。
「無聽力」的晴天霹靂
寶妹三、四歲時，宋達民夫婦很愛跟她玩附耳說祕密的遊戲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當他們在寶妹的耳邊對她講悄悄話時，寶妹會對他們說：「你太小聲了，換一個耳朵講。」
但當時，他們夫婦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。寶妹聽話、說話對答如流，這樣的孩子，耳朵怎麼可能聽不見呢？他們以為，可能只是耳垢沒清乾淨而已，不以為意。
去年五月時，寶妹在外婆家玩，跟人在外面的外公講電話時，她堅持說她右耳聽不見，要用左耳聽。外婆覺得十分奇怪，特地打電話建議女兒最好帶孩子去檢查。檢查的結果，把他們夫婦都嚇傻了，寶妹的右耳竟然是「無聽力」。
無法接受事實的洪百榕，當下就哭了。醫生安慰她，說至少寶妹還有另一邊耳朵聽力是好的，跟兩耳聽力正常的人相比，最多只是比較沒有「立體環繞音響的效果」而已，不會影響她的生活與學習。
宋達民跟洪百榕原以為這是最糟的情況了，但今年年初開始，他們覺得寶妹好像愈來愈聽不清楚，跟她講話時，她「嗄？」的次數愈來愈多；只要在吵雜的環境中叫喚她，她就聽不見。
因為擔心，夫婦又帶著女兒去複診，這一次的檢查比上次更糟，連原本健康的左耳都出現問題。正常人的耳朵，可以聽到十分貝以下的微聲，寶妹的左耳本來可以聽到二十分貝的聲音，但現在，卻退步到三十分貝，有些頻率甚至要到了四十分貝才聽得見（編按：一般人輕聲說話聲音大概是二十分貝，普通對話大約是三、四十分貝，公共場所則大約五十分貝）。
為了找出癥結，安排了斷層掃描，照出來的影像並沒有器官畸形；儘管換了好幾位醫生，仍舊查不出病因。
怨懟上帝，責怪自己
寶妹的聽損是「波動性聽損」，狀況時好時壞。好的時候，健康的那一耳可以聽到二十分貝的聲音；但最壞的時候，曾經惡化到五、六十分貝，連面對面說話，寶妹都一臉茫然，把父母嚇壞了。
因為她的聽力波動不定，宋達民夫婦的心情，也跟著起起伏伏。
洪百榕說，他們家大門打開時，會發出「嗶」的一聲，寶妹在房間裡，如果有聽見，就知道媽媽回家了，會立刻飛奔出來迎接，「我每一次回家，心情都很忐忑，好像在等待『開獎』一樣。」看到寶妹高興的跑出來，她就深感安慰；但如果一進門，沒看見女兒雀躍奔出，洪百榕就知道她沒聽見門那一聲「嗶」，就不禁黯然神傷。
每次看到寶妹拿母親的手機放音樂聽，卻因為聽不清楚，必須把手機貼在耳邊聽時，洪百榕就心痛得想大哭，但又怕造成孩子的心理壓力，在寶妹面前，只能強顏歡笑。
他們夫婦都是虔誠的基督徒，但剛得知愛女聽損時，「對上帝的感覺變得很糾結！」宋達民說，一方面，他內心仍渴慕、依靠上帝；但另一方面，則對上帝充滿怨懟。他表示，自己信主以後，以前抽菸、喝酒、打牌等不良嗜好全都戒了，努力做一個好丈夫、好爸爸；這些年來，也都認真投入公益與教會服事，為什麼上帝還要讓他最寶貝的女兒遭遇這種事？
「每天禱告時，都在跟上帝吵架，」洪百榕說，有好長一段時間，她都困在「怨天尤人」的情緒裡——怨懟上帝這個「天」、責怪自己這個「人」。
就像強迫症一樣，洪百榕不斷 「檢查」記憶中寶妹從小到大發生過的任何小病小痛，懷疑自己是不是哪個環節照顧不周，導致女兒聽力受損。
那段時間，夫婦倆變得很封閉，對外完全避談寶妹的事。身為母親的洪百榕，心情更是脆弱，只要想到寶妹的聽力，就擔憂得難以成眠。
雖然，宋達民和洪百榕在得知女兒聽損之初，對上帝有過許多怨言，但是最後支持他們重新出發的，也是信仰。
她，是被特別揀選的孩子
為了怕寶妹聽力繼續惡化，雖然百般掙扎，但宋達民夫婦最後還是決定讓寶妹配上助聽器。幫寶妹印耳模製作助聽器那天，醫生告訴他們，有一些聽障兒的父母，因為無法接受孩子看起來「身有殘疾」的樣子，不願讓孩子戴助聽器。
宋達民坦承，他們夫婦也經歷過類似的心路歷程，「感覺上，就好像有了『缺陷』。」但是，因為信仰的緣故，他們深信，上帝的任何安排，都有祂的美意，寶妹在上帝眼裡，完美無缺，「仔細想想，真正有『缺陷』的，會不會其實是我們這些做父母的『心』呢？」
在洪百榕最痛苦的時候，有一個《聖經》故事非常安慰她。故事是這樣的：
耶穌遇見一個生來就瞎眼的人，門徒們問耶穌說：「拉比（即猶太人的老師），這人生來是瞎眼的，是誰犯了罪？是這人呢？還是他的父母？」耶穌回答說，不是這人犯了罪，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，「是要在他身上顯出上帝的作為來。」
這段經文，讓洪百榕淚流滿面，「我們相信，神讓我們的寶妹遭遇到這樣的困難，一定是有很深刻的意義。」
在為寶妹求醫的過程中，他們結識了「雅文兒童聽語文教基金會」董事長鄭欽明。鄭欽明的女兒鄭雅文是一位重度聽障兒，他的美籍夫人喬安娜是一位虔誠基督徒。喬安娜也深信，在這件事上，上帝有祂的美意。因為女兒的緣故，他們成立了「雅文兒童聽語文教基金會」，積極推廣聽損早療，長期投入幫助聽障兒童的慈善工作。
「寶妹就跟雅文一樣，是被上帝特別揀選的孩子，為要承載祂獨特的祝福！」宋達民和洪百榕決定停止怨尤，不要只會躲起來舔舐傷 口，而要像喬安娜一樣站出來，呼籲兒童聽力篩檢以及聽損早療的重要性，幫助更多有同樣遭遇的家長跟孩子。
有多少事物非「聽到」不可？
宋達民還記得，第一次配戴助聽器的寶妹，回家後興奮得像隻小鳥兒似的，直說好像有人拿著麥克風對她講話一樣，很高興可以聽到這麼多聲音！看到稚女天真無邪的開心模樣，他們夫婦既心疼又歉疚，忍不住掉下淚來。
那天白天，寶妹玩得很累。晚上宋達民夫婦在床邊哄孩子睡去，望著女兒的睡臉，洪百榕突然說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：「其實，寶妹只要把好的那隻耳朵枕在枕頭上，她的世界，就是全然安靜的世界。」
宋達民一怔，咀嚼著妻子的話，心中突然有一種感悟：「在這個世界上，我們到底需要『聽到』多少呢？真的有這麼多東西有迫切需要被『聽見』嗎？」
他說，從小到大，父母、師長、主管……總是要我們「用心聽」，但是，有多少時候能夠真正安靜下來用「心」聽？在這個擾攘的世界裡，我們的心思永遠被各式各樣的雜音佔據，這些雜訊，讓我們無法感知到真正重要的訊息，像是：人與人之間細緻的情感流動、他人的需要……
雖然寶妹有聽損，但相對的，也許她可以不受那些亂七八糟的噪音、聲光干擾，能夠真正的安靜下來。「這樣，或許也不是一件太壞的事，」宋達民說，或許，他的寶妹沒辦法用正常人的聽力來「聽」這個世界；但是，他們夫婦願意用豐富的愛來教導她，如何用「心」來聆聽這個世界、享受上帝為她安排的人生。
「如果寶妹能夠學會用『心』聽，她所感知到的一切，會比我們這些擁有健康聽力的人們更細緻動人；她的人生，不會比『正常人』更單調，」宋達民說，「相反的，她更有機會活得豐富、精采。是的，我打從心底這麼相信著。」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親子天下》2013年9月號《學習動機》；訂閱《親子天下電子版》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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